&esp;&esp;深更半夜，我套上小草的粉色叁角裤，犹如穿着紧身铠甲的战士。

&esp;&esp;小草把写给哥哥的纸条塞进内裤里，然后，小草在我光滑的脑袋上亲了亲，给予我的好运。

&esp;&esp;古有飞鸽传书，今有美鸭送信。

&esp;&esp;小草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目送我沉重且渺小的背影。

&esp;&esp;只是，我一步叁回头，磨磨唧唧得险些惹得小草对我拳打脚踢。

&esp;&esp;我离开之后，小草回到车里。

&esp;&esp;车座椅向后倒去，小草躺在上面，悠闲地把两条腿搭在挡风玻璃的前边，似绷紧的橡皮筋慢慢疲软下来。

&esp;&esp;车内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

&esp;&esp;小草把大红花被套蒙在头顶，披在身上，像是红袍修女。

&esp;&esp;小草眼神涣散得盯着前方的黑暗，仿佛拥挤的空间根本没有把她制伏。

&esp;&esp;小草的嘴唇蠕动着，像是低声念咒，又像是与空气对话。

&esp;&esp;每隔几天，就有政府的相关人士来劝小草这个边缘人入住进安全中心。

&esp;&esp;他们软硬兼施，时而给点蔬果讨好，时而给点言语恐吓。

&esp;&esp;只是，小草非但不受用，反而借机从他们那儿骗来不少免费的物资。

&esp;&esp;她一会儿唯唯诺诺地连声答应，一会儿蛮横泼辣地誓死抵抗。

&esp;&esp;这个女人，一天一个样。

&esp;&esp;直到有人察觉出小草的狡猾，他们才变为空手劝说。

&esp;&esp;小草如此野蛮，如此强硬，如此孤独，不是为了破坏社会和谐。

&esp;&esp;她只是需要听听哥哥的声音。

&esp;&esp;不用多说什么，短短一声“草草”就好。

&esp;&esp;电话响起，是生意合伙人打来的。

&esp;&esp;“喂，老徐，你那儿怎样了？噢，还好就行。我是回不去了。这哪儿都有人看着。嗯，嗯，我知道。我哥不怎么好。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一面。难啊。大家都难。到时候再说吧。嗯，嗯，我知道。你保重。嗯，嗯，好。”

&esp;&esp;把手机甩到副驾驶位上，小草又不由自主地长吁一口气。

&esp;&esp;小草已是老徐合作十年的特别供应商。

&esp;&esp;除此之外，老徐还把小草推荐给相熟的高级餐厅。

&esp;&esp;如今，小草不用依靠每月不稳定的零售方式来挣仅仅维持生活的血汗钱。

&esp;&esp;有了几间大型餐厅的固定合作，小草只需确保提供让主厨满意的高品质的豆腐就足够过上幸福的小康生活。

&esp;&esp;小草比以往有了许多时间来享受生活。

&esp;&esp;小草也比以往有了许多时间来想念龙珣。

&esp;&esp;透过黑暗这层朦胧的雾，小草看见龙珣那双茶色的眼眸越发地明亮。

&esp;&esp;龙珣经常用着他所不知的溺爱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注视自己的女人。

&esp;&esp;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热乎乎的、被咬成不规则的红糖糕，欣赏小草穿着宽大肥肿的红色雨衣在雨中戏水。

&esp;&esp;外边由暴雨转小雨。

&esp;&esp;滞留在坑里的水又大又小，像是水泥路面的青春痘。

&esp;&esp;小草非要冒着道路的泥泞与迎面的风雨，抓起本想午睡的龙珣去买她爱吃的红糖糕。

&esp;&esp;龙珣说小草是麻烦精，说小草是好吃鬼，说小草是小猪仔。

&esp;&esp;他嘴上埋怨，可是起床穿衣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怠慢。

&esp;&esp;小草从这个水坑蹦向那个水坑，身姿灵活又雀跃，宛如一只可爱的小麻雀。

&esp;&esp;在龙珣的眼中，小草更像是晨雾中那沾着雨露的山茶花。

&esp;&esp;这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是由他亲自采撷的。

&esp;&esp;她是他的山茶花。

&esp;&esp;小草忽然朝龙珣露出天真的笑容，而龙珣立即把头低下，不知所措地挠一下脸，挠一下脖子，又挠一下脑袋。

&esp;&esp;男人明明长着一副精明的样子，然而害羞的样子却显得格外愚笨。

&esp;&esp;或许是年纪上来了，小草时常会幻想年老后的龙珣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esp;&esp;她不断地翻开那本叁流小说，试图从中寻找描绘画像的灵感。

&esp;&esp;可惜的是，她再怎么努力，也都无法找到相似的痕迹。

&esp;&esp;小书里的男主角不是她的男主角。

&esp;&esp;那才不会是她的男人。

&esp;&esp;她的男人是会蹲在地上给她洗脚。

&esp;&esp;她的男人是会半夜给她起来煮夜宵。

&esp;&esp;她的男人是会因为她无厘头的笑话而腼然一笑。

&esp;&esp;她的男人是会谎称他永远不会爱上她、却总是情不自禁地向她表露爱意。

&esp;&esp;这样的蠢东西才是她的男人。

&esp;&esp;小草遗憾地笑着从回忆里抽身。

&esp;&esp;车外漆黑一片，这才是她需要面临的现实。

&esp;&esp;寂寞如同月色下那一望无际的黑海。

&esp;&esp;在它还未蚕食心灵之前，小草慌张地拿出手机，让手指在潜意识地操控下按下一个永远都无法回应的空号。

&esp;&esp;陈老师失踪了八年，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

&esp;&esp;在报警的前天，陈老师还邀请小草去他家吃牛肉饺子。

&esp;&esp;小草永远也无法忘记陈老师在电话里那颤抖的声音与难以抑制的热情。

&esp;&esp;小草以为残忍的命运终于决定放过这个小老头了。

&esp;&esp;但事实上，除了小草，周遭的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坏方向驶去。

&esp;&esp;街道多个高分辨率的监控视频清晰地拍摄到陈老师是在后半夜穿着睡衣离家出走。

&esp;&esp;让人觉得诡异的不是陈老师走进一个狭窄的拐角之后凭空消失，而是陈老师始终背对着镜头，好似一条柔软的飘带踮起脚尖般地滑走。

&esp;&esp;从客观的物理法则上来说，办案警察绝不会承认这失踪案是有灵异成分。

&esp;&esp;街坊说陈老师是被女儿的亡魂给带走的。

&esp;&esp;街坊说有些小孩纷纷梦见陈老师摔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深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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